音乐演绎的“纯正自然”和“紧张刺激”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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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一个问题——当然不是刚刚发现的，而是多年听音乐中逐渐感觉到但一直没想好怎么落笔表达——这里想初步成文和古典乐迷朋友交流一下。

我发现一些顶级大师、以及有Cult地位和魅力的艺术家，都善于在演绎中营造一种“紧张度”，有时候这种紧张度甚至可能达到“神经质”的程度。随便几个例子：小提琴家里海菲茨、钢琴家里霍罗维茨、里赫特、指挥家里卡拉扬、富特文格勒、托斯卡尼尼、克纳佩茨布什、德萨巴塔、马凯维奇、穆拉文斯基，都有这种演绎的艺术特征。

另外有一类艺术大师，风格要纯正、自然、宽松、圆润，善于营造一种抒情宽松风格的、自然流淌的音乐意境，比如指挥家里的瓦尔特、汪德、伯姆、库贝利克、桑德林等。这类艺术家也能取得很高的成就，但是往往魅力和名声会略低于第一类艺术家。

第一类的艺术家，聆听其塑造的音乐，往往有一种内在张力，在有的时候，这种张力可以表现为“紧张度”（Tension），而这种Tension往往乐迷和粉丝非常为之着迷。小提琴家里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海菲茨，他的演绎有时候音色像“电流”一样，让人听了有种轻微的“触电感”。甜美华丽圆润的小提琴家很多，但没有人的音色里有海菲茨的这种“电流感”。

假如是看多了西方乐评的人，会注意到西方人有时用两个形容词来赞美演奏家，一个是Galvanic，一个是Electrifying。这两个词都和“电”有关系，意思都是“令人兴奋、令人激动的”。单词的原意都是指能造成一种过电的感觉。我前面提到的第一类能塑造“紧张度”的艺术家，其演绎就常可以用这两个词来形容。

小白

第二类艺术家，风格纯正、自然、宽松，也可以成就很高、名望很高，但是他们的艺术风格中很少有那种“过电感”和“紧张度”。这一类的艺术家，往往达不到前一类艺术家的“顶级”以及大量忠实粉丝的程度，似乎略下一筹。

所以我的观察而言，似乎第一类艺术家是更有个人魅力的，有更多的粉丝。这种个人魅力经常能达到Cult的地步。第二类的艺术家当然也有地位也有粉丝，但由于其艺术缺乏那种紧张度和个性化的光环，魅力也就弱一些。

就纯粹的艺术成就来说，就表现音乐作品的内容而言，我觉得两种艺术家难分高低，但是就人性而言，艺术的吸引力而言，我觉得第一类艺术家的存在和成就，似乎见证了在音乐演绎中一定程度的“紧张刺激度”要比“纯正自然”更引人。

一语天涯线

对于作曲家来说，我觉得也是……

notus

好像是这样的,非常的巧,我喜欢的都是小白说的宽松型的,比如弹钢琴的 Brendel 和 Angela Hewitt,特别是 Hewitt,典型的宽松型,我是听她弹什么都好听...

4realms

切利不属于第二种, 或者说在合适的曲目中完全不是第二种

园丁

这个角度很有意思。

我理解，白版所谓的紧张度，就是戏剧化。但是瓦尔特和伯姆，也是很好的歌剧指挥，应该也擅长戏剧性的。

小白

园丁 发表于 2016-5-31 13:51
这个角度很有意思。

我理解，白版所谓的紧张度，就是戏剧化。但是瓦尔特和伯姆，也是很好的歌剧指挥，应 ...

我所说的，和“戏剧化”也有区别的。所谓戏剧化，可能是赋予（非歌剧的）交响作品一些戏剧成分，但我所说的主要是一种紧张感、内在张力、甚至强度大的时候可以接近神经质。当然这种紧张感要说成“戏剧化”也可以，但我觉得还是有区别。

园丁

另外，一味的紧张也不行，比如托斯卡尼尼，无论指挥什么，一律快节奏。富特说他就是个节拍器，真是一针见血。

我至今不能理解，托氏当年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名气。也许不全是因为音乐。

小白

园丁 发表于 2016-5-31 13:56
另外，一味的紧张也不行，比如托斯卡尼尼，无论指挥什么，一律快节奏。富特说他就是个节拍器，真是一针见血 ...

托老演绎的神髓是一种非常活跃的、夸张点说活蹦乱跳的气质。发烧友喜欢说的“鲜活”吧。并不简单是快。当然各人的感受不同，也有些人就感受到了快。

一味从头到尾的紧张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说的是“有些时候的紧张”，有特殊的效果。艺术领域里最打动人心的是“对比”，而最烦人的是“不变”。所以我说的那些擅长制造紧张感的顶级大师，也都是制造对比效果的顶级高手。我举个例子，海菲茨演绎的勃拉姆斯小鞋，一般认为是神演，注意它第一乐章里长时间保持着紧张度，非常吸引人一直听下去，但抒情的第二主题，就拉得非常婉转。这就是对比的效果。海菲茨的演奏还有一个很高明的地方，就是他喜欢比较“直白干脆”地处理一些技术性的经过句，这样主要的旋律和重要的乐段会效果更突出。有些艺术家会“赋予技术性经过句以表情”，这种做法当然也没错，但这种处理有一个缺点就是，你什么都赋予表情了，那对比性就减弱了。什么都重要、都重视，就等于没有重点了。真正顶级的艺术家，懂得省略次要的、弱化处理次要的地方，以更突出重要的地方。我个人觉得这是更高一个境界的处理方式。

园丁

对比是关键！

富特的拜罗伊特贝9，第一乐章的神秘和石破天惊，第二乐章的无穷能量，第三乐章的抒情歌唱性，是别的指挥无法企及的。 尽管很多指挥都能够把第四乐章演得很好。

小白

富特文格勒的“紧张感”，我想到一个典型的例子，也是我个人非常偏爱的一次演绎，是德国战时录音里的一个Trsitan und Isolda前奏曲和“爱之死”。那是听得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演绎，其最高潮的地方，听得人有一种“绝望感”，这种艺术表现力，实在是顶级了。也许人类生性对这种“兴奋感”的追求和偏好要超过“放松感”。一个艺术家如果不擅长、不能制造出这种兴奋感、紧张感，那就始终无法达到最高级的境界。

4realms

绝望的起因可能是感受到自身从"正常"的人世中跌落, 而超脱则是自认为被展示了一个更高世界, 总之人确实沉迷于这种东西, "另一个地方"之类的意象.

托斯卡尼尼我觉得可能水平被录音质量也是限制的比较严重, 很多东西不可能再听到, 卡拉扬嘛和他也完全不一样. 有场勃4我倒是挺喜欢的.

一语天涯线

小白 发表于 2016-05-31 14:25:54
富特文格勒的“紧张感”，我想到一个典型的例子，也是我个人非常

如果一个艺术家的美学意识排斥、不提倡具有这种效果的艺术，而专注于某一种效果的艺术进行创作、进行表演，我觉得，这种“最高级”对他也就没什么意义。比如faure，他没发表过复杂的管弦乐作品，而创作的钢琴曲的美学意识也相当统一。

小黑皮的爸爸

小白 发表于 2016-5-31 14:25
富特文格勒的“紧张感”，我想到一个典型的例子，也是我个人非常偏爱的一次演绎，是德国战时录音里的一个Tr ...

看到过一个索尔第的这个作品的录影，极其压抑，直到最后释放，听过有种想再听一遍的感觉。不知道白版会把索尔第归到哪一类？

sbluojie

感觉小白的口味好中产阶级 233

有点懂现代主义的纲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