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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4 01:4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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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来的
gloomy sunday
[枫叶飘泪]
晨光中静谧的蔚蓝色大海。
慵懒的太阳投一抹明黄在粉红柔软的沙滩。
天堂!还是天堂的色彩?
被轻轻牵起食指,迷蒙睡意中是丰健硕的背影。踩过困倦的海星,踏过威风十足的海螺壳,身体已跟随他在温暖的海水中飘移。
面容在海水的冲洗中渐渐清晰,是我不再为他而会感觉到悲喜痛醉的男子。相约在清冷的深秋来这亚热带的BAHAMAS,赏缘份殆尽时最后的一季兰花。
疲惫令躯体在浪涛的扑打下沉重而无助。有逃离的欲望却丧失力量。丰的双腿紧紧盘缠住我挣扎的身躯,双手死死压住我的后脑,以吻封锁住我的唇。在窒息中沉沉下坠,冲入双耳的鸣响也许会在瞬间炸裂。
死亡!还是死亡的前兆?
我竟可以在深邃的海底睁开双眼。
幽幽的蓝光,缓缓游移的身体,自己飘忽的长发,男人狰狞惨白的绝望容颜,自在遨游的火红珊瑚,吞噬弱小的老虎斑......
梦幻!还是真实?
四周一片死寂静白。
窗外是纯净透明的颜色,四季如是,因为这是BAHAMAS。
粉柔的五彩蝶连瓣兰舞动在窗前,没有芬芳,绽放着忧郁。
--你的男人死了!
金发碧眼的女子抽出蓝色血管里的针头,鲜红的血液清清的溢出。她用小棉球止住,我掀开,用拇指挤压上去,再贪婪地舔舐这活着的血腥味道。
殡房里日光灯的莹白,警探留下信任安慰的眼神掩门而去。
白布遮盖下曾经善良的丰死后被修复过的平静面目下仍旧掠着一丝冷酷的淫笑,他以为我是同他一起去了。
指尖触过他的皮肤感到浅浅的腐烂下陷,他是在第二天的傍晚被打涝上来的,那么,我已昏睡了两天。
没有人惊奇我的无泪,我的反态冷静令他们以为我频临无声的崩溃。他们感动着自以为的我的强挺悲痛的坚韧,并送给我一张回程的机票。
不痛,不悲,不恨,不怒却是不惑。
丰怎会想到以死亡来结束我们的爱情。深深的爱过,淡淡的分离,切切的记忆,难道不美吗?
其实男人比女人更是脆弱?!
孤独地坐在香港国际机机场,等待几个小时以后的转机。
透明的玻璃幕墙外是暮色即将来袭的天空,一架架凌空而起的巨型飞鸟将载走一波波潜伏着不同欲望的男女。
从玻璃倒映的模糊双眼中,感到自己灵魂的落魄和深陷沉沦。
呆滞地徘徊在候机厅,十指的每一个指尖都有被利齿咬裂的血迹。一遍一遍感觉生存是可以体会痛的快乐。
有人递过来一支烟,特醇三五。
一个三十来岁清瘦高挑的男人,黑色的休闲夹克,米色的毛衣,很斯文。
--谢谢,我不会抽烟。
他并不理会我,手往前伸了些,有强迫我接受的意思,但他并不像没有礼貌的人。
--你的情绪不太稳定,我一直看着你,深吸几口,会对你有些帮助。
他是香港人,普通话说得非常笨拙。
我是卖力的拔进再活活吞下那几大口烟的。喉、舌都觉得苦而干涩。
--再深呼吸。
他适力的按揉着我的太阳穴,确实感到轻松了许多。
--说了你别生气,你反复咬指甲的时候是严重的神经质的表现。
他学着我的样子也将指尖塞进嘴唇,我笑了。这些天来,第一次有笑容爬上我的脸。
登机。
并没有太多的乘客。空姐让我们自己找定座位。我们坐在了一起。
机窗外是夕阳残留的余红在灰蓝的云层中隐隐现现,天是一片藏兰,有如BAHAMAS的海。那残红由美丽变得血腥,犹然想起陈腐的尸体。
痛苦的闭上眼,空中的耳鸣又极似在海底被海水的掩埋,有剧烈的头痛和呕吐的冲动,急忙捂住了嘴。
他抚起我,在洗手间门前守着。
--感觉好些吗?
我出来的时候,他拭了拭我过度难受而溢出的泪水。
他为我系好安全带,将耳机为我挂好,传出的是呢喃的呤唱。他从机舱里取下旅行包,拿出一个药盒。
--吃一粒阿司匹林,再好好睡一觉。
他将我的头置于他的肩。朦胧中好像听见他说他叫暄,是外科医生。暄是温暖光明的意思。
在降落的颠抖中惊醒,他搂住了我。他只是想让我觉得安全。
出站口有人接他,举着牌子:欢迎香港来的齐子暄教授。
我们就此告别。
--好好休息。
他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微笑着离去。
冰冷陌生的上海。
却是温暖的城市。
终于从遥远的国度归来自己的国家。
跟随着井然有序的人流排队等候出租,心里面茫然虚慌,不知道下一站该是哪里。
这是在夜的笼罩下依然被霓虹燃烧得亮丽绚目的充满物欲的黄金都市。
--小姐去哪里?
--沿着外滩开吧。
靠在车窗边,夜风拂面的幽冷令人瑟缩。空气蕴藏着绝望的味道。
--外滩,小姐。
友好的司机提醒着迷茫的异地游客。
此时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座座风格各异而又浑然一体的古典建筑。应该有英国式、法国式、西班牙式、希腊式、文艺复兴式......
--我去和平饭店。
我决定了,因为突然记起在一本杂志上曾经看到过这里的爵士酒吧里有老年爵士乐团,是上海最负盛名的 Jazz 乐团之一。
礼貌的前台接待在为我办理着入住手续,我茫无目的地张望着酒店的大堂。不经意看见暄在大门口和友人道别。
我又笑了,看见他的第二次,有了第二次的笑容。
他注意到了我:你也在这里住?脸色很不好,赶快上去休息,我送你吧。
医生的职责,救死扶伤。
白色的床在昏亮的灯光下柔软得像粉红的沙滩。
一双有力的手为我脱去皮鞋、袜子,再脱去我的外套。我瘫软地蜷缩在床上。
--浴室里放着水,一会儿好好进去泡泡。你的钥匙我先拿着,我回房取些镇定剂给你,不要在池子里睡着了!
脚趾触到水的一刹,闪过了丰的笑容。
倦惫在温暖的池水中解脱了些许。轻轻地闭上眼,身体无力地在水中下滑,死死抓住池沿,丰阴冷的笑声:下来呀,下来呀!
又回到了无限深渊的海底,丰的双手紧紧捂住我的双脚,无法动弹。
叫不出来,脚也抬不起来,手已松软,整个人被池水掩住。
我听见灵魂绝望的哭泣,它着力地拉我,只能稍稍让鼻尖冒出水面呼几个泡泡又回到水下。
丰在白色的灵床上挪身,腾出半张床给我,他轻柔地说:我等你,再过几分钟就好了,坚持!
天使来了,漂亮的男天使,忘了带上翅膀。
天使张开有力的臂膀,将我从池中抱起。
天使像吻了我,不是吻,是在为我呼吸......
又是那一抹明黄,投在我的脸上,醒来,却不是天堂。
靠椅上有个男人在抽烟,凝神看着我,眼中是慈爱的怜惜。
记起了,他是暄。
--你太虚弱了!你的家在哪里?对了,中午想吃点什么?
他的温柔语气一滴一滴打在我的心里,他走过来用枕头垫高了我。他有漆黑明亮令人信赖的双眸。
--你在恐惧着什么?
我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子,我咬他的肩,我歇斯底里地蹭他的头发,我惊声尖叫,我放声痛哭。
他放纵着我,只是用手缕着我的长发。
--下午我要去开会,已经给你点了餐,乖乖吃,不许出去。
他拉开窗帘,打开窗子,让清新的空气充满着房间。
他留下了随身CD和几张碟片。
音乐让灵魂注满着真实,而他听过的这每一首曲子都隐藏着一种生命的撕裂,绝望的恐慌。
Gloomy Sunday.
这首制造过无数死亡的魔鬼邀请书。
“Death is no dream
For in death I’m caressing you
With the last breath of my soul I’ll be blessing you
Gloomy Sunday......”
唱痛残缺灵魂的绝响,弥漫着周身的血液,死亡的精灵在每一根蓝色的脉搏中兴奋的涌动,沉重的锤响击碎着心脏。
看不见天堂的粉色,只有地狱的黑洞阴冷地召唤。
我还是上了街,房间的气氛太过压抑。
转悠在繁华的淮海路上,走过时代广场、瑞新百货、华亭伊势丹却没有进去的雅兴。在星巴克咖啡力宝店要了一杯咖啡,只是想缓解一路的劳累。麻木地用吸管吸吮这冰冻的褐黑色苦水时,骤然想到Starbucks 的名字取自于小说《白鲸记》中一位冷静又爱喝咖啡的大副,不禁挥身一振,这些日子总也逃不出海的渊源。
一直到暮色降临,才有了归去的倦意。
暄坐在我的房间门前,仰望着天花板,手里的烟头就要烧到指缝。我小心地抽了出来。他的双眼是潮湿的,像一条夜色中幽黯的河流,寂静孤冷。
这个温柔平和的男人只在短短的一个午后竟会转换得如此忧伤。
他收拾我散在桌上的碟片,发现CD里正搁放着的是那张gloomy sunday。
--很忧伤绝望的歌声吗?
--只是让我想到了一些可怕的往事。
--你感受呢?
--我没有听过,但我太了解这首歌的故事。
我又笑了,第三次。太荒谬,一张随身携带的碟片,而且已经有些陈旧,怎会一次也不去聆听。
--我以为你走了,不回来了。
暄的异样,令我不解。
--我准备明天回去,已经订票了。你还要在这里开几天会?
--他们想请我过来上海做事,我没有空,介绍了一个美国的同学来。
--我觉得上海不错呀!
--我也是,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去楼下的爵士酒吧吃些东西,再喝两杯吧。
老年爵士乐队演奏着lorne lofsky 的 all of you ,暄要了一支bourbon – 波本威士忌。
--爱尔兰威士忌保留了古老的酿造工艺,没有烟熏的味道,口味绵长柔润。一般来说,威士忌都有一种特有的香气。据说这种香气是雪利酒的香味再加上杉树的红果实所融合的香味。
他对酒的精通令我佩服。
--我的妻子对酒和音乐很有研究,所以我也受影响。
妻子二字被他说得幽柔绵长,他饮尽杯水最后一滴残酒时有一颗泪落在杯水仿佛让我听见碎裂的吱响。
Jazz节奏而沉重的音符如同层层叠打的浪花击在心上。周围一张张充满物欲金迷的暧昧笑脸浑浊着空气。黑暗中的精灵已经放飞,盘绕在夜的上空穿透每一张伪善的脸捕捉脆弱的魂魄。
--回房间休息吧,有些累了。
他的容颜在苍白中憔悴枯萎。
--这些药随身带着,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
他细心地为我整理着简单的行李。他的妻子一定会被他宠坏。
--这张gloomy sunday送给我好吗?
我抽出那张碟,他倏地抢了回去,像宝贝一样护在怀里,捍卫爱情一般地捍卫着它。
--好吧,我不要了。反正传说听了这首歌的人会渴望死亡甚至选择死亡,我听过了,也许不会再有生存的意愿。
我调侃着,只想缓和一下尴尬。
--会看见带血的花朵在心脏上绽放,会听见最亲爱的人在坟墓上为你祈祷。
他不等我说完,自言自语。
--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早些睡吧,明天早上可能我送不了你!
早上去前台结帐,留下一个电话号码给让转交给他
--对不起,这个房间的客人已经退房了。
他竟然不辞而别!而我竟然会有一丝丝酸涩。他是这样好的一个男人。
也许他对我的好本就只是出于医生的本能。
--这张碟是客人让我们转交给您的。
是那张 mystic 的《gloomy sunday》,他终于妥协于我。
祈祷文般的读白,沙锤和鼓交错出心脏绝望地垂死跳动,小号的惨绝厮鸣……
泪水泄闸滚落,迷濛的双眼让机舱内的每一张脸都有着丰的陈腐惨白,每一个眼角都是血渍的痕迹。
受不了了,我慌乱地抽出碟片放入CD盒内,这才发现里面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I know you are quite at sea in my feeling 。
其实这张碟是我妻子的,而我的妻子在听过这张碟后的那个下午死在了我的手术台上,是我的手术事故害死了她……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迷人。当时她的CD就放在手术前的病床上,她刚听过。好多人劝导我说,听过这首歌的人都很难逃离死亡。我根本不相信,但是我已没了活下去的意愿,我要随她而去。
我给自己提了一个要求,再在手术台上救回十条生命弥补我对她的欠疚然后就在这首歌声中死去。
在香港机场遇见你时你是那么脆弱无助,让我不得不去心疼和怜惜,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去照顾。
你也应该算是我救回的一条命,那么是第七个因我而死里逃生的人。
你昨晚想要这张碟,因为这是至爱所遗而我还不曾听过所以没有给你。但是我莫名着自己总想去满足你……
我在这个夜提前听了这首歌,确实,我听到了她的召唤,我听到了她为我早已念下祷文,我先走了,就不等到十个人了。
送给你,亲爱的女孩儿,但愿你是坚强的人。
好好活着,注意身体,记得吃药!
齐子暄”
“at sea”,在大海上,迷茫。
我相信,他已经在某处死了,应该死得比较血腥。因为他的手曾经沾完所爱女人的鲜红血迹,而这样一个想让爱情至圣至美的男人,一定会让他们的血液在掌中溶合,即便死后也要在身体里开完鲜艳的爱情花。
丰,因为太爱却无法持续的爱而设计着让我一同以死亡的方式让爱永恒,结果我活着,他死了,爱无以永恒,成为一种恐惧!
暄,因为太爱却被自己在手术中的失误失去所爱而设计着以死亡的方式让爱永恒,结果,她死了,他死了,爱永恒了!
而我,因为坚持要这张《gloomy sunday》而加速了暄的死亡......
Gloomy sunday
......
Sunday is gloomy
with shadows I spend it all
My heart and I have decided to end it all
Soon there’ll be flowers and prayers that are sad,
I know, let them not weep,
Let them know that I’m glad to go
Death is no dream,
For in death I’m caressing you
With the last breath of my soul I’ll be blessing you
Gloomy Sunday
......
飞机安全降落了。
座位边的两个男人在对话。
--有车接我们吗?
--今天星期天,也不知有没有。
......
我手中拽着的《gloomy sunday》--- 黑色星期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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